35.不哭
出了校门，看见天色黑沉沉的，好像快下雨了。
晏桉连跑了几个街区，终于赶在下雨前，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家门口。
家里的灯灭着，晏桉踩在小书包上，打开了门锁。
“妈妈，我回来啦！”
客厅里灭着灯，晏桉便转身进了妈妈的卧室。
刚打开门，房间内就传来了一股刺鼻的酒精味。
卧室里同样没有人。
晏桉捂着鼻子，将散落了一地的空酒瓶捡起来，收进了门后的蛇皮袋里。
自从妈妈出了一趟远门后，她就像换了个人一般，变得嗜酒贪睡，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冲着晏桉发火。
晏桉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，被醉酒的妈妈锁在门外，直到第二天清晨，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晏妈妈，才发现在门外等了一整晚的晏桉。
清理完垃圾，晏桉突然眼前一亮，他看见桌子上摆着一杯已经化了一半的巧克力圣代。
晏桉盯着巧克力圣代，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。
小孩的自制力没有那么强，很快他就忍不住了。
“我就吃一点儿，剩下的留给妈妈，妈妈应该不会生气的。”
圣代好吃极了，晏桉一时没忍住，多吃了几勺。
随着“咯吱”一声，不知道咬到了什么，牙被硌了一下。
晏桉猜想是巧克力豆，嚼了几下，一股苦涩的药味迅速在口腔间蔓延开来。
就在这时，卧室门被打开了。
晏桉立马抬起头，笑着唤道：“妈妈，你回来了！”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“妈妈，我在……”
晏妈妈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，顿时意识到了什么，目光闪过一丝惊慌。
她疾步走过去，一把夺了过杯子，扔进了垃圾桶，转身冲着晏桉吼道：“谁让你乱吃的！”
“妈妈，我……”
晏桉知道自己闯了祸，可还没等他认错，就被妈妈强行拖拽着进了卫生间。
妈妈将他摁在洗漱台旁，用牙刷柄伸进他喉咙深处，用力的搅弄。
“吐出来！快吐出来！”
透过溅满水珠的镜子里，他看见了表情扭曲的妈妈，就像一只暴怒的狮子，说不出的可怕。
晏桉觉得害怕极了，再加上喉咙里的不适，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。
他小声的唤着“妈妈”，可是晏妈妈却突然给了他一耳光，猛地将他推倒在地。
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怪胎。如果不是你，他也不会……也不会……”
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。
晏桉看见妈妈哭了，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，从地板上爬起来，跑到妈妈身旁。
“妈妈，以后我再也不会偷吃东西了，别伤心了。”
当时的晏桉还不知道“怪胎”是什么意思，他还以为妈妈是在为了自己偷吃而生气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，站在板凳上想要为妈妈擦眼泪。
妈妈侧脸躲过了触碰，骂道：“别用你的脏手碰我！”
“妈妈……”
晏桉觉得委屈极了，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。
“哭什么哭，你整天除了哭还会做什么？”
晏妈妈从身后拽住晏桉的衣领，一路拖拽着把他扔出了门。
“妈妈，我错了！我以后再也不哭了！求求你开门好不好！”
晏桉用力拍打着房门，声嘶力竭的哭喊着。
那一晚，他不记得在门口求了多久，只记得自己的嗓子都哭哑了，都没有换来妈妈的原谅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天空突然雷声大作，豆大的雨滴密密麻麻的掉了下来，砸的汽车、树叶噼里啪啦的响。
晏桉知道妈妈今晚不会让自己回家了，两只小手撑在头顶，冒着大雨跑了出去。
小镇的拐角处有一座灶台，是用来祭祀灶神的，狭窄的洞口，勉强能容下晏桉小小的身躯。
晏桉躲在灶台里，揉了揉红肿的脸颊，低头一看，突然发现指间上沾染着血丝。
女人的指甲很锋利，那一耳光下去，竟然划破了晏桉的脸。
听大人说炉灰可以止血，于是晏桉便，小心翼翼的抹在了伤口处。
伤口火辣辣的疼。
那一瞬间，他突然想起来，上次和他一起滑滑梯的小朋友，在不小心受伤后，他的妈妈会一边帮他抹药，一边轻声唱着哄小孩的歌谣。
那样的歌谣，晏桉从来没有听过，也从来没有人为晏桉唱过。
不知不觉间，晏桉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。
雨下的更大了。
明晃晃的闪电，仿佛要把天空劈开一个大口子。
晏桉害怕极了，将头埋在膝盖里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。
他用力擦了擦眼角，学着大人的腔调来安慰自己：“不哭了，哭起来就不好看了。”
“桉桉不哭，桉桉是世界上最坚强的孩子！”
……
后来晏桉被邻居叫醒时，已经是第三天了。
他竟然在灶台里睡了整整两天。
等他跑回家后，看见的停在家门口的一架冰冷的棺材。
在邻居的告知下晏桉才知道，妈妈受不了流言蜚语，在冰淇淋里放了整整两瓶安眠药。
从那一天开始，晏桉彻底成了没人有的小孩。
妈妈下葬后，房东很快便将晏桉赶了出去。
亲戚们都夸晏桉乖巧，可是没有人愿意抚养他。
晏桉从记事开始，就碾转于不同的亲戚家，每隔十天半个月，换一家住。
他处处小心，时时留意，生怕做错了什么，自己就没有家了。
那种居人篱下，看人脸色的日子，晏桉过了十几年。
故事的转折点，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夜晚。
其实晏桉很怕黑，但是害怕舅舅说他浪费，每晚他总是很早就关了灯，
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，而那扇小小的窗户投入温暖的光。
后来有一天，晏桉踩着板凳，透过窗户往外看。
对面的别墅里，落地窗前，白衬衫少年正坐在钢琴前从容演奏。
他长得好好看，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，也像是一切美好事物的代名词。
可惜的是，落地窗太过于隔音，任凭晏桉怎么竖起耳朵，都听不清钢琴曲的音调。
于是，在无数个难熬的夜里，那成了晏桉心中唯一的期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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